柯林是座不太友好的城市。苏艾来到这还不到一周,虽然孤身一人,终日寡言少语,可每次楼下的老妇人对她说“一个人生活很不容易吧”之类的话时,她还是会对这个城市生出一点美好的憧憬。
她待在自己廉价的出租屋里,刚服了一颗安眠药后,她就侧身躺在床上。墙壁上的裂缝渗透着冬日的冷风,灌满了整个房间,而她的双眼却出神的盯着窗外。
夜幕低垂,华灯初上,这座被称为不夜城的繁华都市又迎来了它最有活力的时刻,但苏艾并不为所动。粘稠的黑夜裹挟着阴冷潮湿的空气向她袭来,孤独啃食着她的理智,她最终闭上布满倦意的双眼。
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下沉,想要挣扎又无能为力。当意识穿过虚无,遁入梦境,眼前的一切总是似曾相识。街道、楼房、甚至阳光都是一片灰白,仿佛身处黑白电影之中。她的耳边想起阵阵低语,催促着她不断向前,但她越是前行,越是迷茫,感觉自己像是个上了发条的人偶,没人喜欢这种感觉。
为什么人们会听从别人指使?当他们对目前的处境无能为力时,这也许会成为一些人的选择,或者说是不愿抗争者的出路。
苏艾的注意力被一个地方深深的吸引着。如雪的围墙,金属栅栏门上找不到半点锈迹,门上的半圆形弧顶像一件艺术品。门内简直是另一个世界:喷泉、花园、一栋满是古典气质的建筑。但最让人不愿移开目光的是,这个地方有这座城市没有的元素――色彩!
她不断靠近,发现门是虚掩着的,这就像是个拙劣的陷阱,但又没人能逃过它的诱惑。一只乌鸦飞来,站在栅栏门的最高处不停的冲着苏艾鸣叫,苏艾只是看了乌鸦一眼,便不再理会它。她小心推开门,一只脚刚刚踏进门内时,这个童话中才会出现的小世界开始褪去色彩。灰色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。当这里的一切都和外面没什么两样时,一滴鲜红从她眼前划过,落在地上。她环顾四周,血雨已将整座城市染成地狱的颜色……
她从床上坐起,看了眼放在床头的闹钟,时间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。实际上,最近几天她每次闭上眼睛想要睡个好觉时,这场梦便会“如约而至”。总是游荡在灰白城市,总是忍不住那扇门的诱惑,总是在血雨下放声大笑,仿佛在嘲笑整个世界。醒来后,她气急败坏的将装着安眠药的药瓶丢出窗外。梦中的一切如幻灯片般在她脑中回放,让她有种**纵的无力感,为了缓解这一切,她打算出去走走。
她穿戴整齐,离开了出租屋。街上的路灯已经亮起,明亮的光挂在道路两侧,或许是时间尚早,街上还有一些散步的人。她走走停停,不知走了多久,也不知行了多远。
有那么一刻,几乎所有人都驻足凝视天空,在哪之中,冰冷的雪如同一张网将整个城市覆盖。在那一瞬间,一切的疲倦、失落、不安定的因素都消逝的无影无踪。之后,没有欢呼,没有惊叹,世界又回到原来的样子。这让苏艾想起书中看到的一个一直处于冬季、终年积雪的城市,梦幻又令人向往,现实却无能为力。
雪下了薄薄一层。浅浅的雪地上留下她的一串足迹,嘴里每呼出一口水汽,身体就要冷上一分。霓虹灯的灯管中流出的光为雪夜妆点了几分颜色,她顺这那光望去,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咖啡馆的招牌。
“冬日特供!”的牌子挂在店门。整座城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:已经到了冬天。苏艾的目光顺着路灯伸展,在那里,是夜晚的柯林中最明亮的地方,繁华的中心。她盯着那里,却不知已经有人站在她的身后。
“这一切看起来光彩照人的繁华,总是那么引人瞩目,不过是灯红酒绿、纸醉金迷、浮生一梦!”
苏艾转身,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几米远的地方。他穿着黑色的大衣,接近30岁的样子。也许是光线的原因,他的眼睛仿佛有些黯淡无光,但无疑深邃的令人发指,仿佛一切都逃不出他的双眼。
“能得看出来,你是个厌世的人。”他说,“你过去可不是这样,苏艾小姐。”
“你是什么人?我认识你吗?”苏艾狐疑的问到。
“我叫任守,来杯咖啡怎么样。”那人指了指旁边的咖啡馆,“对一个想保持清醒的人来说,咖啡是不错的选择。”
苏艾一直保持警惕,但好奇逐渐占据上风。她大脑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她:这有风险,但会带来一些机会。她有太多的问题,但眼前这个神秘的人或许能为她指点迷津。
苏艾接受了任守的邀请,二人穿过了霓虹灯光。门楣上响起一声清脆的铃声,一个满是复古风的咖啡屋呈现在苏艾面前。装着咖啡豆的玻璃罐陈列在松木架子上,原木色的桌椅整齐的摆着,柔和的灯光覆盖在每一个角落,连小瓷罐里的方糖都如艺术品般精致。
店里的客人很少,好像这座偏远的小店并不能入人法眼,因此只有一位服务员悠闲的站在吧台。他们随意选了一个座位,那名服务员也过来招待他们。二人随意点了咖啡,显然,他们都不清楚咖啡有什么门道。
两人都没有说话。桌上放着一份报纸,也许是上一个客人留下的,但服务员并没有将它收起来。苏艾拿去那份报纸,随意的浏览着上面的内容,这份报纸并非来自“柯林日报”之类的大报社,而是源于一个名叫“明山报社”的小报社。这上面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内容,诸如“图灵测试”、“水下城市”这类光怪陆离的词语也频繁的出现。
苏艾将报纸放回原处,服务员已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。
“你看起来很累,失眠?还是更糟糕的情况?如果不是失眠,一颗安眠药可帮不了你。”任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,抽出一根叼在嘴里,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。火苗与香烟接触,一缕白烟在空中弥漫。“好消息是,我可以帮你。”
“先生,这里禁止抽烟。”店中唯一的服务员手持一个放着烟灰缸的托盘站在任守身旁。
任守抬头看了眼服务员,没有说什么,只是将刚点上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。之后,服务员将托盘放在吧台,继续悠闲的站在那里。
任守将一个小药瓶放在苏艾面前说:“这个可以帮你,睡前服用。”
“我知道,你一定认识我,就在蓝桐城,只是我忘记了一些事。能告诉我吗?”
“《左流》中有一句话,‘所谓的缘分未尽,都只是为巧合披上一件华丽的外衣,毕竟,往事都已随风消逝。’”
苏艾拿起药瓶,轻轻笑了两声说到:“真是谢谢你了。”随后,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任守继续坐在那里,这段时间,咖啡馆里异常宁静。没多久,爆炸声响起,震慑的巨响与翻滚的热浪在吧台散播开来,顾客们尖叫着想外面逃去。幸运的是,无人伤亡,没有人会认为此时倒在地上的服务员是人类。
“我们……已经准备了很久,”服务员的声音就像灌了水的录音机,“你一个人……赢不了我们,没人……能赢过我们。”
任守起身,将一张纸币放在桌上说:“咖啡不错。”
苏艾回到出租屋,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,没有作者的名字,没有出版社,整个封面只有“左流”两个字。她翻开书,扉页上有一行小字:赠给亲爱的书虫小姐。
苏艾望向窗外,雪已经停了,淡蓝色的月光笼罩在整个城市,那是夜晚的柯林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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